《野狼與瑪莉》:
本地難求偏鋒奇作.2011年度港漫之選


剛值劉Sir個網十週年,襯這特別日子放了個星期假。一直在自己寫很少看其他人寫,這個假期就放下鍵盤看其他人的作品。不過都沒有看字,在看公仔書。(...)日前接收了整套《Beck》,還有《浪客行》在途;之前買下的美漫都未拆閱。但最「應節」,應數之前的星期四7/7就是《野狼與瑪莉》結局篇的發行日。這部香港製造的三期完小品,一拿上手已連看多次,看得讓人喝采。


坦白說,不太喜歡公仔書。或沒很多人仍記得或聽過這稱呼,說港漫更易理解,仍堅持使用公仔書這很多時等同於港漫的地道稱呼,縱使每每帶著貶意,卻充滿童年暪著老豆老母偷偷買偷偷看再細心收藏的美好回憶。香港國際都會的特性令港漫盡收美日兩家之大成,或者也可跟美國漫畫一樣分四個時期:美國的世界漫畫主流霸業始於三十年代末,《超人》的誕生為整個業界定下創作大方向和模式並正式獲得認同,開展了Golden Age;二戰後傳統英雄漫畫衰落,催生Silver Age捨棄虛幻貼近現實與人文;其後有反英雄的興起令漫畫不再幼稚而變得黑暗露骨的Bronze Age,和似有又無、獨立作者與格調及主題偏離主流的實驗性小品抬頭之Modern Age。


香港漫畫的曆法,可能是七十年代黃玉郎的《小流氓》開展Golden Age,八十年代Silver Age出《中華英雄》、《龍虎門》、《風雲》等如雲名作,至九十年代初牛佬《古惑仔》還有海洋肥良的《龍神》和《海虎》可說把公仔書粗鄙色情暴力的特色帶到極致境地。但這也是一直難得民心/我心之處:除了古裝的打打殺殺,就是時裝的打打殺殺,武打以外題材罕見,畫面文字也偏向過份粗豪,最少從沒見過任何香港女性會看公仔書。更大問題是內容與劇本欠新意,藝術編劇十多年前已無突破,今年之前唯一喜歡的港漫只得《海虎.武神》系列,個人口味是硬科幻和美漫式寫實批判,向來對古裝武打無大興趣,海洋喜好近未來宇宙觀完全是夢寐以求,也不止設定故事與表達也打破本地漫畫的典型困局自成一格,可是隨後肥良自身與其他出品人也無以為繼興趣頓失,所以已無深究港漫Modern Age的起點甚至是否存在,但假使有,《野狼與瑪莉》一定是香港漫畫Modern Age代表作之一。


早已脫節而不認識鄭健和,《野狼與瑪莉》名字和封面也太BL,但見創刊迴響相當強烈,「不是打書」、「玩野」和「18+」已經值得支持,和屬三期完短篇正好跟配合自己看美漫主看短至中篇心態(港漫跟美漫一樣,一大缺點是死不斷氣),成為第一本會掏腰包買齊的公仔書。故事很像cult片非常超現實,第一期是反常的超現實:錯手殺了自己的好兄弟,就算《我不是有心殺你》,又可如何?同類題材日漫中不罕見,但一開始已經粗口橫飛,還有主角野狼根本就是香港宅男和高登仔的縮影(最後緊貼潮流連神獸卡都惡搞了),天馬行空的劇情發展,大量地道口語、網絡用語和適量粗口與色情(少不了媾女諸事不順又做綠帽王之類情節),還有出色的電影式分鏡,便令一個早被日本作家玩到有點cliche的故事再現新意和帶豐富本地色彩成功「公仔書化」。第二期介紹另一主角瑪莉出場,是虛幻的超現實,見到瑪莉如何有貌有才有財、每天做最多的事就是拒絕身邊女性的獻身、長大後將自小成為連環殺人的志願成真,完全是野狼的相反,一切太過如夢似幻,敘述純粹直接沒了惡搞意味跟第一期成大對比,可惜跟瑪莉的角色一樣過於深沉成了悶局。


第三期結局篇,地獄黑仔王野狼、殺人王瑪莉和野狼女朋友斗室相遇,是荒誕的超現實,就如標題《兩個只能活一個》最後誰死誰活?重現第一期那種患難見盡人性真面目的佈局,過程也有不少笑位和搞怪,「邪不一定能勝正」的結局非最完滿也夠反傳統。其實第二三期相當多瑕疵,創作心態也讓人狐疑:既是獨立短篇、既創刊號可以成為近年冒犯度最高的公仔書,加上封面已列明不足十八歲不宜(就算打書鹹書都沒有那麼顯眼的警告標語),往後就沒有放棄肆無忌憚創作回到平淡妥協的道理,偏偏二三期就是對白用字、構圖和劇情通通不見了那份凌厲,承接不到揭幕的強勢,是個極大遺憾。不過太久未試過看公仔書心頭會有如此震撼和衝動,《海虎.武神》十幾年後終於可以再有一部佳作加入「我最喜愛公仔書」之列。


雖然港漫受美漫影響深遠,但不常用美漫以短/中篇玩"What If"之類實驗外傳的強招,就算會做大多數只是主角不一樣但風格方向跟原著無異。《野狼與瑪莉》是讀過港漫史上把這媒體和概念運用得淋漓盡致的奇作,也帶有序章性質最後一期只是個開始,但相信受市場局限《野狼與瑪莉》難再有發展,已令人津津樂道,可成為港漫歷史中以後經常被回顧細味的一頁。故事之外畫功同樣優秀,從頭到尾帶有很強烈的電影感,邊看邊想該拍成《買兇拍人》這樣的indie小品 - 讀《野狼與瑪莉》時的感覺,就跟第一次看這部彭浩翔成名作一樣。


為鄭健和付出了近來最物有所值、最有意義的$42,或者應該研究一下他其他的作品。想見證這港漫界突破、想重新認識「公仔書是怎樣的一回事」,錯過而真心想支持,除了二手和舊書店,就只好寄望會推出合訂本吧,如果會有bouns,已買齊單行本都有興趣收藏。